戰略風格/世界特種部隊與軍武資料庫主筆
未來可能發生的台海戰爭中,爭奪制空權是相當關鍵的勝負要素,除了空戰之外,「防空壓制作戰」(SEAD)勝敗也能左右戰局,由正在進行中的俄烏戰爭,觀察到無人機大幅改變SEAD作戰的樣貌,相關的經驗,可以為我軍參考借鑑。
由雷達導引的防空飛彈和高射炮組成的現代化防空系統,能夠大幅抵銷航空器的戰力。為確保空中優勢並保障友軍飛行器的安全,壓制或摧毀敵方防空系統成為必要的作戰任務。這種任務被稱為「敵方防空系統壓制作戰」(Suppression of Enemy Air Defenses,SEAD)。
過去SEAD作戰以軟殺、硬殺等方式執行,但這很考驗相關電子科技與武器的技術水準。但在俄烏戰爭中可以觀察,由於無人機科技的進步,以及無人機成本的大幅降低,所以由「無人機搭配防區外武器」的「飽和」作戰方式,或許可能成為另一種選項。
防空壓制作戰的分類「軟殺」與「硬殺」
傳統的防空壓制作戰分為「軟殺」(干擾敵方防空系統)與「硬殺」(摧毀敵方防空系統)兩種主要的作戰方式。
軟殺型SEAD源起於二戰
軟殺的作戰概念可以追溯到二次世界大戰,1942年2月27日,盟國投下大量「切碎的鋁線和鋁箔紙」干擾德國的雷達,掩護轟炸機轟炸漢堡,證明「效果令人驚嘆」。
根據當的戰報:「德軍雷達引導的大型探照燈在天空中漫無目的地遊蕩。高射砲隨機射擊或根本不射擊,夜間戰鬥機的雷達顯示器上充斥著虛假回波,根本無法發現盟軍轟炸機群。」
過去此類大規模轟炸的轟炸機損失率通常高達10%以上,但當天出擊的791架轟炸機僅損失12架。
現代化的SEAD軟殺,除了前述以干擾絲製造雷達假目標的「被動干擾」,更進一步「主動干擾」,以發出特定電磁波訊號的方式,阻止敵人有效接收與利用其自身的電磁訊號。
硬殺型SEAD源起於越戰
硬殺的起源則是在越戰,1965年7月開始,北越軍隊在前蘇聯顧問協助下,使用SA-2防空飛彈攔截美軍軍機,造成美軍慘重的損失,平均發射13枚SA-2,就能擊落一架美軍飛機。若美軍戰機低飛躲避飛彈雷達偵測,容易遭到地面防空砲火擊落。
美軍經過研究,決定組成專門的機隊,摧毀防空陣地,稱為野鼬機(Wild Weasel ),額外裝備許多雷達訊號偵測器,以及被雷達訊號鎖定警告裝置。
野鼬機引誘敵人用雷達偵測或瞄準,然後野鼬機上的電子裝置能追蹤雷達輻射源,發射反輻射飛彈摧毀。
後來還發展出「獵人、殺手」團隊戰術,由野鼬機與多架戰轟機編隊出擊,野鼬機前出摧毀防空陣地的雷達之後,戰轟機再使用集束炸彈摧毀整個防空陣地,如飛彈發射器、防空火炮、指揮車、電源車、後勤車輛等。
針對「獵人、殺手」團隊戰術,也有簡稱為「摧毀敵方防空系統」(Destruction of Enemy Air Defenses,DEAD)作戰模式,對防空陣地完全斬草除根。
由於有人機擔任雷達誘餌,還是有一定的危險性,所以早在 1982 年黎巴嫩戰爭中,以色列空軍發動了「鼴鼠19號行動」(Operation Mole Cricket 19),就以「中大型無人機」充當雷達誘餌,誘騙防空飛彈的雷達開機,再執行前述「獵人、殺手」團隊戰術,成功摧毀了敘利亞在貝卡谷地部署的大量前蘇聯製 SA-6 飛彈系統。
現代化SEAD作戰武器
SEAD 作戰依賴多種武器系統,包括反輻射飛彈、電子戰設備、無人機和精確制導武器等。
1. 反輻射飛彈(Anti-radiation missile,ARM)
反輻射飛彈是 SEAD 作戰的核心武器,能夠追蹤並摧毀敵方雷達發射源。知名的反輻射飛彈包括 AGM-45「Shrike」、AGM-88「HARM」和 AGM-88E「AARGM」。
其中最現代化的AGM-88E「AARGM」具備 GPS 和慣性導航系統,即使敵方關閉雷達,也能精確命中目標。
2. 電子戰裝備
電子戰設備用於干擾和欺騙敵方雷達和通信系統,削弱其防空能力。例如,美軍的 EA-6B「徘徊者」和 EA-18G「咆哮者」電子戰機,能夠進行強大的電子干擾,保護友軍飛行器免受敵方防空系統的威脅。
3. 無人機和誘餌系統
無人機和誘餌系統在 SEAD 作戰中扮演重要角色,用於誘使敵方雷達開機,暴露其位置,從而進行打擊。
由於大部分無人機無論外型或體積,與有人機有一定的差異,所以無人機上會搭載誘餌系統,盡力模擬成特定的有人機或飛彈的雷達反射截面積(Radar cross-section,RCS)。
例如,ADM-141「TALD」和 Raytheon 的「MALD」誘餌系統,能夠模擬戰機的雷達特徵,誘使敵方發射防空飛彈,從而暴露其防空陣地。
4. 防區外精確制導武器
精確制導武器,如 AGM-154「聯合區域外武器」(JSOW)和集束炸彈,用於摧毀敵方防空系統的關鍵設施,如雷達站和指揮中心。
「防區外」的意思是指,這類武器具備遠程打擊能力,能夠在不進入敵方防空範圍的情況下,精確打擊目標。
無人機時代的SEAD作戰新貌
前述SEAD作戰所使用的武器,前兩項反輻射飛彈與電子干擾,都需要對敵方防空系統有一定程度的電子優勢,以免遭到「電子反反制」,導致干擾或攻擊失效,甚至危及執行SEAD作戰的航空器。
在俄烏戰爭中即可觀察,俄軍面對北約的「愛國者」、「NASAMS」、「IRIS-T」等等防空系統時,未必能有效進行反輻射作戰或電子干擾,因此乾脆另闢蹊徑,使用「無人機海掩護防區外武器」飽和攻擊的方式,進行SEAD作戰。
2025年5月的空襲與俄軍SEAD作戰模式
2025年5月,俄羅斯自全面入侵烏克蘭以來,發動最大規模的空襲行動。在短短20天內,俄軍出動約2,500架「天竺葵2型」(Geranium-2)無人機與數百枚巡弋飛彈,造成烏克蘭嚴重的軍民傷亡與關鍵基礎設施破壞。
這場遍及烏克蘭全境的攻擊,顯然不僅是戰術性打擊,更是為俄軍即將展開的「2025夏季攻勢」進行戰略壓制,重點針對補給線與彈藥庫等後勤樞紐展開精確打擊。
此波攻勢也揭示了俄軍新一代「壓制敵方防空系統」(SEAD)與「摧毀敵方防空系統」(DEAD)作戰模式的實施方式:利用大批成本低廉的中大型無人機,對烏克蘭防空體系進行飽和攻擊與欺敵行動,藉此消耗其防空資源,進一步為高價值的陸攻飛彈與巡弋飛彈「清除路障」。
「天竺葵2型」無人機的改良重點
「天竺葵2型」為俄羅斯從伊朗引進之「見證者136型」無人機的本地化授權生產版本,並在多個方面進行技術改良:
1. 輕量且堅固的機體結構
伊朗原版使用塑膠外殼,為彌補結構強度不足而採用蜂巢設計,導致體積與重量增加。俄方則改採玻璃纖維複合材質製外殼,在保持強度的同時,顯著減輕重量,提升航程與彈頭載重能力。
2. 更具成本效益或更高性能的引擎
伊朗版使用仿製德國 Limbach L550E 的 MADO MD550 引擎,輸出50匹馬力,但每具售價達2萬美元,令俄方認為成本過高。俄羅斯版本改用中國進口的同型MD550引擎,在性能接近的情況下,價格壓低至1萬美元以內。
此外,俄方還測試搭載噴射引擎的版本,據信使用中國遙控飛機的渦噴發動機,使巡航速度突破每小時400公里以上。
3. 提升的彈頭載重
俄方無需伊朗版原設計的2500公里航程,認為約1500公里已足夠,藉此減少燃油儲量、節省空間與重量,加上機體輕量化與動力強化,使彈頭重量從原本的40公斤提升至90公斤,炸射的戰術效果更顯著。
4. 強化的導航與電子系統
伊朗原版僅依賴簡單GPS導航,而俄製版則配備Kometa-M飛控系統,支援俄羅斯GLONASS與中國北斗衛星導航,並具備更強抗干擾能力,在電子戰環境中仍能有效運作。
5. 誘敵型版本與信號追蹤
俄軍亦針對SEAD需求,設計出誘敵型「天竺葵2型」,加裝龍伯透鏡(Luneburg lens)或拖曳式電磁誘餌,增加雷達反射訊號,模擬成巡弋飛彈大小的目標,使其更易被敵軍防空系統偵測並吸引火力。
此外,部分無人機殘骸中發現其內部裝有GSM信號接收模組,可追蹤烏克蘭的手機基地台信號,雖定位誤差達100公尺,但足以在電子干擾激烈的環境中,協助無人機接近目標並誘使防空部隊應戰。
無人機海掩護彈道飛彈或巡弋飛彈的SEAD作戰新模式
「天竺葵2型」每次出動規模動輒百架以上,甚至曾在數日內同步部署超過300架。雖然每架僅搭載90公斤彈頭,單次命中效果有限,但集中數架攻擊單一目標時仍具破壞力。
其更關鍵的角色,是透過「數量換取戰術空間」,執行消耗與干擾任務。若烏軍選擇不攔截,無人機可自動炸射預定目標;若烏軍開啟防空系統攔截,俄方攜帶電子偵測裝置的無人機,鎖定該防空陣地位置並傳送情資到俄軍指揮部,使用彈道飛彈、巡弋飛彈或反輻射飛彈進行精確打擊。
得益於俄軍軍種間的快速資訊傳遞與火力整合,一旦偵獲烏軍雷達或飛彈陣地開機,其位置能在五分鐘內被納入打擊名單,迅速由「伊斯坎德爾-M」短程彈道飛彈攻擊。
除了彈道飛彈,巡弋飛彈具備超過500公斤彈頭與高精準度,一旦命中重要軍事或後勤設施,造成的破壞遠超小型無人機。
但巡弋飛彈的飛行速度相較彈道飛彈慢,僅0.8馬赫左右,且造價較無人機昂貴很多,過去單獨發動攻擊時,常成為防空系統的優先攔截目標。
然而經過無人機的大規模飽和與誘騙攻勢後,烏軍防空能力受限,使巡弋飛彈得以大幅提升對防空系統的穿透機率。
從2025年春季以來的空襲攻勢可見,俄羅斯已不再僅依賴傳統空襲手段,而是透過成本控制良好的無人機戰術,發展出結合飽和攻擊、誘敵反擊與電子戰的「新世代SEAD作戰模式」。
這也預示著未來戰場上,無人機將成為壓制防空體系、打通打擊通道的主要工具之一,限於篇幅,其對台海戰爭的影響,將在另一篇論述。